风从东边来,带着些微的暖意,拂过树梢,树梢便轻轻摇曳了。这风不似冬日里的尖利,也不像盛夏时的燥热,只是温和地、徐徐地吹着,仿佛天地间都沉浸在这般和煦之中。
阳光也颇好,不烈不淡,恰如其分地洒落下来。照在屋瓦上,瓦片便泛出青灰色的光泽;照在石板路上,石面便显出深浅不一的纹路来;照在人身上,竟连心底也生出几分暖意来。
这般天气,在城里是少有的,人们大抵都埋首于案牍之间,无暇顾及天色的变换。即便偶尔抬头,也不过是为了看钟点,并非为了欣赏这风和日暖的景致。
我独坐在小院的藤椅上,看那院角的一株老梅。梅花已谢,枝头抽出嫩绿的新芽,在风中微微颤动。树下一只黄猫蜷着身子打盹,阳光透过叶隙,在它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它偶尔抖抖耳朵,却懒得睁眼,想必是沉醉在这暖阳中了罢。
忽而想起少时读过的一句诗:"迟日江山丽,春风花草香。"杜老夫子笔下的春光,大抵如此。只是今人读诗,多半为了应付考试,或者在人前卖弄,又有几人真正静下心来,体会那字里行间的意境呢?诗中的花草香气,诗中的江山秀丽,原是要用一颗闲适的心去感受的。
邻家的孩童在巷子里追逐嬉戏,笑声清脆如铃。他们不懂得什么"岁月清欢",却 实实在在地活在欢愉之中。一个约莫着五六岁的小女娃,穿着粉色的衣衫,蹲在墙根下专心致志地数着蚂蚁。阳光照在她的发梢,映出一圈淡淡的光晕。这般景象,竟比任何名画都要动人。
远处传来卖豆腐的吆喝声,悠长而富有节奏。这声音在城市的喧嚣中几乎绝迹了,唯有在这老城区的小巷里,还保留着几分旧时的韵味。
卖豆腐的是个六十来岁的老人,推着一辆老旧的自行车,后架上放着两个木桶。他的脸上刻满皱纹,却总是带着笑。人们说他的豆腐是用古法制作的,味道纯正。我想,这大约也是一种"清欢"罢——在浮躁的世风中,固执地守着祖传的手艺。
茶已凉了,我却懒得去换。这微凉的茶水,倒也合了此刻的心境。人生在世,未必时时都要追求极致的完美。些许的不足,反倒让记忆更加深刻。好比这杯凉茶,日后回想起来,或许比热茶更令人怀念。
天色渐晚,风也带上了几分凉意。黄猫终于醒了,伸了个长长的懒腰,踱着步子走向屋内。孩童们的嬉闹声渐渐远去,巷子里只剩下风吹落叶的沙沙声。
这般平淡的一日,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,却自有一番滋味。人们总在追逐轰轰烈烈的快乐,殊不知清欢之味,恰如这风和日暖的天气,不张扬,却沁人心脾。
世间好物不坚牢,彩云易散琉璃脆。唯有这平淡日子里的清欢,如细水长流,滋养着人的性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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